做饭于我是一件很疗愈的事情。然而疗愈的过程不是自然发生的,它依然需要将自己置放入情境之中。
最近由于手术和离职,在家待的时间很长,经常会懒得做饭。点外卖倒是方便,但选择实在是不多,而且又贵又不好吃。于是面临着做也不是买也不是的两难。
我最终说服自己做还是靠对于“做饭疗愈”的想象。毋宁说是一种心理催眠:
打开电磁炉,把锅子烧热的功夫,将鸡腿去骨,切块,鸡皮朝下放进锅子,滋拉滋啦的油煎声传出来。然后将火调小至油爆声音均衡持续且令人舒适。
在锅内撒上两撮松露盐,一边洗洋葱。转身回来的时候,松露的味道已经传出来,约莫一秒的功夫就消散了。这是在我手里松露盐之松露唯一存在的价值——即在烹饪的过程中给我一阵香气(当然,它的更普遍的用途是在烹调后撒在食材上让松露的香味伴随着食材的香味送到食客的桌前)。
松露的气味散去,我开始片洋葱。
早年间我为了不流泪,且洋葱还戴过游泳眼镜,其实大可不必大动干戈。洋葱的汁液弥散到空气中时会刺激眼睛,防止被刺激到的要诀是不要将洋葱挤压出汁液。刀要快,下手不要迟疑,将刀口轻放在洋葱表面,然后往前一推,由刀的重力自然将刀锋嵌入破口,然后顺势切断。不必留恋,一到接着一刀迅速切完即可。断面干净的洋葱即便就这样堆放在菜板上也不会挥发出太多汁液。
如果你愿意一片一片切开我的心,你不会鼻酸,也不会流泪。 —— Vinchent 《洋葱》
此时,鸡皮已经有些发黄。在锅中撒入黑胡椒,约待几秒,黑椒混着鸡皮的香气传来。这个时候将鸡块翻面,然后放入洋葱片(或者洋葱丁)。
锅的温度因洋葱放入会稍有下降,又因为接触锅底的是鸡肉的一面,缺乏油脂,油煎声会因此变得更加微弱,旋即由于洋葱的水份释出,而最终变成炖煮的感觉。
在等待洋葱加热至逐渐透明的过程中可以拍两个蒜头切几片姜丢进锅里去。等到洋葱透明之后,鸡肉的接触锅底一面应当也开始微微泛黄,有一点点焦脆。锅中的水份蒸发差不多,油煎又会慢慢回来,但声音的大小将取决于之前从鸡皮里煎出鸡油的量。
这个时候放入少许酱油,呲啦!
翻炒。
等待油煎声。
放入少许味淋,呲啦!
等待油煎声。
最后放入白葡萄酒,呲啦——呼哧呼哧……我白葡萄酒放的较多。
等待酒香慢慢散出来。放少许糖——我不在乎糖色,更在乎鲜味。
加配菜胡萝卜,加水,加盖,炖煮。
这个时候一张专辑应当也恰好放完。
纠结了几天是应该买CD还是买黑胶。
起心动念是因为前一段时间重新听了一遍高晓松的专辑《青春无悔(纪念版)》。听到《B小调雨后》,《恋恋风尘》,《荒冢》……眼前一下浮现了初中时晚上骑车从补课老师家回家路上的场景:
一座天桥,上坡,路灯的橙黄色,桥下面是一座养猪场,猪的哀鸣能穿过那时还不降噪的耳机。
……以及其他的回忆。
一段音乐能承载一段时期的记忆,像一把钥匙打开一扇门。
我也想像收起一把钥匙一样收藏能够打开我记忆的音乐。
那么CD还是黑胶呢?各有利弊,j’en passe.最终使我做决定的是一个巧合。在听完PMJ的演唱会之后,我打算去买一张碟,由于我不插队,我是最后一个排到的……签名的鼓手已经走了,最后一张CD也卖完了。
Well,天意。我买了第一张黑胶碟。里面有我非常喜欢的Haley Reinhart唱的《Creep》。
于是在收到了同事给我的Cagnotte之后,心安理得地买了铁三角入门级的唱机。
黑胶将音乐带「回」了物质世界。
在刚装上的时候,我没有连好蓝牙,但是也是能放出声音的,唱针划过唱片,传出乐音,这是录音“本来的样子”,耳朵凑近了就能听到。
对我而言,音乐本身听不出什么什么差别,也许有,但是可能也是强行比较之后的后见之明。
但是听音乐变成一件有仪式感的事情:
小心放入唱片,取掉唱针保护头,稍微拉起唱臂,碟片开始旋转,拿一个专门的静电刷轻轻刷掉碟片上的灰尘,然后盖上防尘盖。点开播放键,唱针慢慢落到碟片上,音响中传出几秒中微弱的爆破音,然后音乐响起。
黑胶将音乐带「回」了有限的时间。
在用软件听歌的时候,没有时间的概念,一首歌接着一首歌,可以听到耳朵酸或者头痛为止,音乐是无限的。
一面唱片大概是20分钟,4-5首歌,播完了之后,世界重新回归宁静,需要换面或者换碟片,然后重复上面的步骤,然后再听20分钟。
音乐一下子进入了时间。而事实上音乐本身就是时间和空间融合的艺术,发出声音的乐器属于空间域,而最终振动由时间的绵延而组织成为不同时值的乐音。
在听黑胶的时候,我对音乐的时间有了更palpable的感触。
听完之后,我还会在一个小本上记下来自己听的时间,顺便也及记一下自己听了什么。记录的原因是,唱针是消耗品,寿命大概是300小时,如果不及时更换,可能会磨损唱片。
这又将听音乐这件事情在更长的时间尺度上延展,承载更多的记忆。
听完B面的时候20分钟正好过去。
40分钟,饭也已经熟了。
打开锅盖,鸡肉已经炖得黄黄的,胡萝卜也软了。
出锅,盛饭。
Bon appetit !
写作亦是另一种疗愈,另一种自我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