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chent的博客

《史记·周本纪》读后(4)

周幽王二年的时候,多地发生了地震,根据“天人感应”的观念,伯阳甫预言周要灭亡了。

其实将自然灾害和国运兴衰联系起来也很正常,因为以古代的治理水平,处理这种大型灾害本来就很困难,很多人会死去,很多家庭会妻离子散,正常的生活被打乱,正常的伦理秩序也无法维系,这种种都会给国家造成财政上和管理上的困难,也会让民心动摇,更是给了投机分子可乘之机。这样的事情即便放到如今也不奇怪。

所以,国君的暴虐或许是一个方面,也或许他只是背锅侠,至少这些历史故事,我们很难说几分真假。如果信得太深,就会以为一个国家的兴衰真的就在这一个人身上,那可能就犯下了一个认识上的错误,被古人相对局限(或者别有所图)的眼光带到沟里了。

当然,这一切都不能成为国君暴虐行径的借口。

接下来我们细细看一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

周幽王三年,幽王宠爱褒姒(褒姒也爱幽王吗?不知道,也不重要)。褒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废太子(褒姒是不是也想废太子呢?不知道,也不重要)。太子母亲是申侯的女儿,是皇后。幽王宠爱褒姒之后,非常喜欢她,想要废掉皇后,并且废掉太子宜臼,立褒姒为皇后,伯服为太子(一直到现在都是幽王自己想要怎样怎样

之后史记中记载了一段灵异故事,说明为什么周因此要亡了,这个故事很有点俄狄浦斯的味道,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褒姒不爱笑(褒姒终于作主语出现了,不爱笑),幽王想尽办法想要她笑(女方不喜欢的事情,男方却想尽办法想要她做,甚至视之为一种挑战),但她还是不笑(到底是她故意不笑,挑逗周幽王,还是她另有苦衷,笑不出来,或者就是不爱笑,难以勉强呢?)。周幽王于是点亮烽火,诸侯纷纷到来,到来之后却没有发现有敌寇进犯,于是褒姒大笑(仔细想想,这真是一件好笑的事吗?或许是因为褒姒看到了这么多人被耍的团团转,实在是太好笑了。不过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这笑是褒姒的苦笑呢?是褒姒终于无法忍受幽王的胡作非为,而爆发出的无奈的笑呢?)。因此幽王大悦,多次点燃烽火,之后诸侯不再相信,也就不来了(但是我们并不知道第二次点燃烽火的时候褒姒笑没笑,可能笑了,也可能没笑,没笑周幽王也不死心,还想再尝试一次……)。

故事说完了,我们再回看褒姒,她到底做了什么诱惑周幽王的事呢?她到底怎样唆使周幽王败家亡国的呢?或许有,但是我们并不知道,历史里也没有记载。也许她是一个坏女人,但是即便是她的“坏”在男权为中心的历史中也是缺位的。我们看到的是周幽王如何的自我中心,如何的把女人当作玩物和狩猎目标,如何利用女人来满足自己……几千年后现在的男人们,扪心自问,我们有做得更好吗?而我们至今,至今还在说“红颜祸水”,还在说“都是她穿着暴露,诱惑对方”……

最后这一处当然是为周的败落埋下伏笔。诸侯不至的意思就是诸侯已经不再信服周幽王了,不再信服的意思就是自立为王,诸侯割据,西周结束,东周开始。

周平王东迁雒邑,平王四十九年,鲁隐公即位,进入了春秋时期。


按下不表的那个灵异故事是这样的:从前夏朝衰败的时候,有两条神龙停在了夏帝的庭院里说:“我俩是褒国的两位君主”,夏帝占卜了一卦,发现杀掉了他们或者赶走他们或者留下他们都没啥好的,巫师建议把神龙的唾液收藏起来,于是得到了吉兆。这个装着神龙唾液的盒子就一直传到了商,继而传到了周,没有人敢打开它。

直到到了厉王末年,这家伙无法无天,竟然打开来看了,结果龙的唾液就流到了庭院之中,怎样也无法清除。这厉王也是很有想象力,让女人裸体在庭院里喊叫,结果唾液化为了黑色的蜥蜴,跑到了厉王的后宫之中。

后宫里有一个刚换完牙的小奴婢,蜥蜴钻到了他的身体里,到了十五岁的时候她就自己怀孕了,她生下了孩子,却十分害怕,于是就把这个孩子抛弃了。

到了厉王死后宣王的时期,有一个女孩唱了一首歌谣,说道:“檿木做弧弓,箕木做箭袋,周朝不久将灭亡。”宣王听到了,派人去查这件事,结果正好发现有一对夫妇在街边卖这两样东西,于是就叫人把他们杀了。

这对夫妇在逃亡路上的夜晚,正好碰到了从宫里被遗弃的这个婴儿在路边哭泣,他们感到非常怜惜,于是就把她收养了。后来这一家三口逃走了,去到的地方正好就是褒国。

结果褒国有官员犯了罪,听说了有这么一个宫廷弃婴的事,就抢来了这个婴儿送到周天子那试图为自己开罪。这个女婴因为是从褒国被送到王公的,所以就被称作褒姒。这就是褒姒的故事。

《史记·周本纪》读后(3)

成王年少,周公旦代行国政。之后许多僭越专权的人都会自比于周公。但是周公没有取而代之,而是把王位还给了成年后的成王,功成身退。

武王分封的管叔和蔡叔在武王死后成为了隐患,他们正好管理的是殷商的后裔。周公领兵平了叛乱。

成王死后康王即位,同样因为年纪轻,所以让召公和毕公辅政。于是天下太平,四十年没有用刑罚。

到了穆王的时候,他想要征伐犬戎,但是被祭公制止了,这里司马迁给了一大段的篇幅,可见其说教意味,就是变着法的表达不要穷兵黩武,而是要重视人民,重视农业生产。动用武力那是到不得已的时候,更何况武王伐纣那一路上都是人们箪食壶浆,王师就应该这样,而不是去侵略别人。要做好自己,才能让四方服从。

这一套理论在儒家的系统里非常常见,尤其常见于孟子和荀子的思想之中。

穆王死后,周朝不可避免的继续衰落下去。比如到了厉王的时候,他贪财,大臣劝谏说不行啊,你怎么能这么贪呢?应该把钱财二次分配,让普通民众过上好日子,怎么能不学习古人blabla呢?但是厉王不听。

厉王还施行暴政,人们都批评他,厉王很愤怒,要控制言论,监视批评他的人,接到小报告就杀掉。以至于“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也就是说话都不敢说了,只敢使个眼色。厉王因此向召公(这是另一个召公)炫耀:“你看,没人敢说我坏话了!”

召公说出了一句经典话:防民之口,甚于防水,堵住人民的最,比堵住洪水还要危险。力量积聚之后爆发的威力是十分强大的。所以不应该堵,而应该,也就是开放言论,接受批评教训,这样才能防备出现坏事,才能保持走在政权的道路上。人民所思虑担忧的事情恰恰就是他们所表达出来的,如果堵住了他们的嘴,那么怎么能够长久的治理呢?

当然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古人对于言论自由的理解也是有自己的局限性的,还是王权的体系之下,所以不能等而视之,但是我们依然可以看出无论在怎样的制度之下,民主也好专制也罢,所谓“开明”的时期,都是言论较为开放的时期。当然了,不得不说,所谓“开明”,也只是这些要发表言论的知识分子口中的“开明”,未必完全等同于人民生活的幸福……不过,我也就是找补一下。

于是果然发动了叛乱。但召公还是牺牲了自己的孩子而换取了厉王王子的安全,让周朝得以延续。

从厉王到宣王的时期,是召公和周公(也是另一个)共同执政,号曰“共和”,当然和我们所说的共和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但是确实是从这里借来的概念。在宣王的时期,周又经历的中兴,标志性的事件就是鲁武公来朝见了。

之后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宣王征讨南方国家的军队战损之后,想要统计户口,仲山甫劝谏说:民不可料也,也就是户口是不能统计的!虽然宣王还是统计了户口,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劝谏呢?

熊逸老师在《资治通鉴》课程里(第一季周末答疑28)的解释是周朝的时期还是一个标准的领地国家而不是我们现在的税收国家,领地国家靠的是中央政府的向心力,而周朝不按照人头收税,本身也没有必要把户口搞得那么清楚。所以说仲山甫会认为周宣王这样太小家子气了,一点没有大家风范,辎珠必较,成和体统。

于是乎(这个于是当然是《国语》的编者和司马迁所认可的)宣王就完犊子了,接下来的是臭名昭著的“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史记·周本纪》读后(2)

西伯昌的故事在《殷本纪》里略有叙述。在殷本纪里突出的是纣王视角,写出了他的残暴和幼稚。在《周本纪》里则更多的是周国的视角。

话说崇侯虎打了西伯昌的小报告,纣王囚禁了西伯。西伯手下的能臣闳幺等人都非常担心,就找来了美女,彩色的骏马和“有熊九驷”(不知如何翻译)等等奇珍异宝,买通了费仲进献给纣王。纣王大喜,道:有这其中一个就足以让我放了姬昌了!于是就放了他,还给了他武器军备,让他有了军队力量。于是西伯昌献出了洛水以西的土地,来交换纣王去掉炮烙这一项酷刑。

此处我们可以看出史记和他索引文献中的价值取向是:去掉酷刑可以比拥有土地还要重要!值得注意一下,过度解读一下,史记中所列种种态度也都是在反应司马迁对于当时朝政的评价。

西伯这么好,自然四方都来归顺,他也不闲着,带兵四处征讨,其中也包括打他小报告的崇侯虎。在四处征伐的过程中西伯昌崩了,姬发立,为武王。

武王即位九年,打算伐纣。第一次打算没有真正施行,因为武王自觉“未知天命”所以作罢。又过了两年,纣王暴虐更甚,武王终于兴兵伐纣。戎车300辆,虎贲军3000人,甲士四万五千人。

讨伐的理由如下:

  1. 纣王听信妇人之言,不祭祀,疏远父母兄弟
  2. 改音乐的正声为淫声取悦宠妃
  3. 暴虐百姓

可以看出来最重要罪状的还是围绕着家族伦理秩序,其次才是治下的社会秩序。

似乎伐纣的过程异常顺利,因为一路过去,殷商的军队倒戈弃甲,纣王兵败山倒,投火自焚而死,两个宠妾也都上吊自杀。

战后的秩序安排中,武王让自己的弟弟管叔鲜和蔡书度治理殷商的遗民,然后给百姓发福利,并且分封天下,其中大功臣姜子牙被分封在了营丘,称为齐。

战胜之后的武王并没有高枕无忧,而是夙兴夜寐,殷商都已经这样了还延续了这么长时间才亡,他自觉没有得到上天的护佑,所以要继续努力,将恶人捉出来惩罚。

其中有一个细节。直谏纣王而被囚禁的忠臣箕子被武王释放了,两年后武王向箕子讨教殷商为什么会亡,可是箕子不愿意说殷的坏话,于是向他说了治国存亡的天道。

武王似乎至死也对于自己的胜利抱有着疑惑,怎么就赢了强大的殷商呢?那可是大邑商啊!这个问题还要交由后世不断地反思。

武王到这里就走下了历史的舞台,接下来舞台交给了成王和周公。

《史记·周本纪》读后(1)

<太史公书序> 从后稷开始大力从事农业生产,到西伯昌德行广布天下,至于武王伐纣,统治天下。到了周幽厉王昏乱不堪,最终衰落亡国。

## 弃与古公亶父的故事

周的先祖是后稷,名字叫弃。骆以军有一首诗写的是弃的故事,我顺手摘抄过来,希望不要被视作侵权:

弃的故事

如果

遗弃不再是我

向生命漠谷愤怒掷去的回音

而是姓氏

是母胎以膣温热吻上的烙记

则我们又何须竭力争辩

那年冬天

究竟是你的遗弃将我放逐

在诗和颓废的边陲

或仅为了印证诗和颓废

我,遗弃你。

那年冬天

我耽迷于锄地耽迷于种植

在诗和颓废的荒野

不睬弥天风雪

狂暴

殉情在我炽烫发髭枯槁面颊

尸身以泪的姿势优美坠落。

腊末雪深

我晨昏哼吟走板歌谣

赤足踩过

霜蚀菽叶和九节芒花

模仿巨灵淫邪的舞步

遥远的父亲

“我是处女和脚印媾和的私生子

出生三日,

母亲将我弃于隘巷,

马牛过道皆避而不践;

母亲将我弃于冰渠,

飞鸟以其翼遮覆。

如果遗弃是一种姿势,

是我蜷身闭目坐于母胎便决定的

姿势

是一种将己身遗落于途

以证明自己曾经走过或正在走过的姿势

则不断遗弃的,

其实是最贪婪的,

妄图以回忆蹑足

扩张诗的领地。”

遥远的父亲

我见他掩面颓坐在

狼藉紊乱不辨来去的足迹之前

“为何将我遗弃?”

交递远去的回音

我问母亲

母亲问父亲

你问我

“遗弃便是足印

因为我知道

你将爱恋足印甚于

爱恋我的足踝。”

那年冬天

我将你植于雪芜的荒野

不待抽芽

便踩着巨灵淫邪的舞步

哆嗦离去。

“如果你至今犹被我置于遗弃的雪芜荒野

那么请记住

遗弃是我最浓郁灼烈的吻

是我

啮咬你一生阴魂不散的

《史记·殷本纪》读后(2)

## 商的衰颓

从太甲之后,商慢慢衰颓下去。到了雍己,有的诸侯已经不朝见了。但是他的弟弟太戊又中兴了一把,诸侯又来归顺了。之后又过了一轮起伏,到了中丁之后,改变了嫡长子继承,所以产生了兄弟孩子之间的宫斗,诸侯又不鸟殷商了,直到阳甲,殷再次衰颓。

阳甲死后弟弟盘庚即位,他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迁都。在此之前殷商已经多次迁都,而盘庚的迁都是回到亳,也就是商的故都,这有一种回到老规矩上的意味。也就是那个时候的“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殷商的伟大复兴”,于是恢复了成汤时期的政令,百姓得以安宁,商又得以振兴。

为什么要单独拿出来说这么一次迁都呢?无非就是摆明一个态度:复古。这是典型的儒家思想:克己复礼,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才可能像原来一样繁荣。

可是真的能够这样吗?时代变了当权者们不知道吗?熊逸老师在《资治通鉴2》里的一个问答里说道:这就像“返老还童派”和“健身减肥派”之间的论争,显然盘庚迁都的故事属于“返老还童”。

至于返老还童究竟是否可能?我们不妨问问自己,当问题出现的时候,我们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往往就是恢复到问题出现之前,最常见的就是重启系统。这近乎是一种直觉,而常常也非常有效。所以政治路线的辩论并没有那么简单,还得需要更多的理据。

情况变了,那么我们究竟是选择恢复还是改变寻求新的出路,这始终是一个需要不断思考和回答的问题。

盘庚虽然又中兴,但是也无法持久,很快又衰颓了下去,知道帝武丁想要重新振兴殷商,做梦梦见了一个能辅佐他的人,然后派人去寻找,果然找到了,他是一个驻城的奴隶,结果武丁面试他之后,发现他果然是个圣人,就让他做丞相了。

这完全不讲规矩!但是,这是士大夫阶级永恒的美梦,他们总是希望自己被发现是一块发光的金子,期待帝王屈尊来邀请自己辅佐他

武丁给他赐名傅说。在祭祀成汤之后的第二天,有不祥之兆出现,武丁很害怕,于是傅说劝说道:你只要做好自己,老天会奖赏道义的行为,惩罚不道义的行为的。

武丁再次中兴后经历几代,又不行了,帝武乙竟然制作人偶,称为天神,然后各种虐待“天神”,就像扎小人一样,果然遭了报应,殷商又复衰颓。

这里再次看到了“天人感应”的观念。是当时就有这样的思想,还是后人附加上去的呢?留一个问号在这边吧。

如此直到纣王。

对纣王的评价是有口才、思维敏捷、四肢发达,所以面对劝谏可以从容反驳面对自己的错误可以轻松掩饰。侍才傲物,盛气凌人。在继续往后看之前,不妨想想自己有几分相似。

再往后就是纣的生活作风问题了,爱好喝酒,宠爱妲己,对她言听计从。大手大脚花钱寻欢作乐,细节就不表了。

在《左传》《史记》中,我们常看到把国家衰亡归罪到女性身上的表述,在我看来这是非常值得考量的,不过此处暂且不提,在《周本纪》的读后中再详述。

纣王手下三公之一把自己的女儿献给纣王,这位女孩不喜欢淫乱,纣王生气把她杀了,顺便把这位大公也剁成了肉醬。另外一位公看不下去,劝谏纣王,也被做成了肉干。再到最后一位大公,也就是西伯昌,只能叹一口气了。就叹的这一口气还被崇伯虎给知道了,像纣王打了报告,于是纣王将他囚禁。

最终是西伯昌手下的臣子迎合纣王送了好多礼才把他赎出来,纣王收到礼物很高兴,不但赦免了西伯昌,还给了封地,让他掌握了兵权,结果害了自己。难怪纣王死的时候后悔自己没有杀了西伯昌。

最后纣王各种不停劝谏,还坚持认为自己拥有天命,实在是荒唐透顶,他手下的能臣有的逃跑投奔了周,有的如王子比干冒死劝谏,结果被掏出了心肝……

唉,实在是太残暴了!

不过不过,从这种种记录来看,我们可以总结出来从司马迁的视角,做一个国君最最重要的是听得进去劝谏,所谓贤德种种,最重要的还是能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

但是,从国君的角度来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见,听了一方的,就会被另外一方认为是听信小人的谗言,也是非常难办的。所以凡是不得志的文人,都会觉得国君在听信谗言,这也就无法可想了。

话说回来,如果历史有那么一点点的教训,那么言路的开放(如果言论自由已经是禁区了的话)还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