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chent的博客

《史记·太史公自序》读后(1)

重读史记的最后一篇《太史公自序》。

# 司马迁的背景

首先提到的是“司天”、“司地”,也就是天文地理,这就是司马迁所溯源到的“太史”的本职工作。此处可知,“史”和天地之间的紧密关系

司马氏在周惠王和周襄王的时期离开了周,到了晋,然后四散在各地。总之,历史上有所记载的司马氏都非常厉害,有当官的有打仗的,而司马迁自己的这一支,则在他父亲司马谈的时期做了太史。

这就意味着,虽然“司马氏世典周史”,但是到了春秋战国时期,世界发生了剧变,这个传统就丢了,直到司马谈的时期才找回来这个“本职工作”。司马迁本人也一定非常认可这份职责。

司马谈的背景深受道家的影响,他首先学的是“天官”,这不奇怪,因为上面说到太史的一个责任就是“司天”。然后学了《易》。《易》是有关占卜的学问,也属于太史的职责范畴。最后,他学了“道论”,也就是道家的理论。这一点可能对自己的儿子司马迁的观念产生影响。

叙述完司马谈的身世之后,文中这么衔接:

愍【愍:忧虑。】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这提示我们,到了汉武帝的时期,六家的学说已经没有那么显然了,很多人会误读误解,至少司马谈认为他们误读和误解了六家学说,而自己作为太史,有必要把这六家的思想澄清。

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里记载了这部分文字,应当算是显示出自己对于父亲这项努力的尊重和认可。甚至于,这可能是司马迁心目中父亲最伟大的贡献,因为司马谈肯定做了不止这一件事,而就这一件事被司马迁记录了下来。

又是矫情的重新开始

几个月没有更新自己的网站,决定把服务器关了,打算用同样的价钱把网站重新架设到Typlog上。

为什么用Typlog呢?最初是看到李如一老师的播客就挂载在这个平台上,然后稍作研究发现提供的界面比较简单。诚然,VPS提供一个Docker系统可以做非常多的事情,可以架设网站,也可以再架设一个简单的邮件服务器,或许再加一个Git服务器,再加一个IRC服务器可能也可以,毕竟如果仅供自己使用,流量是不大的。而最终的最终当然还是因为懒。

Hugo搭建网站已经算简单的了,但是每次还是需要写作之后拷贝到代码编辑器里做最后的调整,然后发布。还经常面临一些问题,想要加些基础的功能也会受限。最重要的原因是,服务器的代码我保留在工作电脑上,而最近在公司上班时间比较长,电脑常常不带回家,于是搞得自己连写作的兴致也都没有了。

不过首先,还是要写起来,所以本着减小阻力的原则,就选择同等价格,但是提供更加简便的写作页面的Typlog了。


在我整理之前的文字,想着重新发到这个新站上的时候,却发现很多东西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不想再发上来了。

自己当时写的很多东西,尤其是书和课的推荐,现在看来有强烈的推广感,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在给别人说媒,再次读来,觉出一丝谄媚和强烈的自大——就好象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真的把自己当个大V了一样。

不过经历了一年的沉淀,我也确实沉淀下来了,成功的把自己在得到上积累的一点关注慢慢消耗殆尽,成了看似拥有几万僵尸粉丝的普通用户,希望能静静地把之前展开的种种阅读笔记计划一点点地写下去。

究竟要写点什么呢?现在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用一个词概括就是感想。书的内容写就之后就固定在那里了,但是不同的时候阅读,产生的感想却是可以不断变化的。一本书的笔记写下来,开辟出来这一份空间, 之后重读,可以把当时的文字再找出来,这时我希望自己找出来的不是归纳,不是摘抄,而是当时的阅读感悟。再加进去新的阅读感悟,如此这般丰富下去。

之前的写作,还有一个顾忌就是受众,于是乎又希望写出来的东西有人看,又希望他是自己的东西,左右摇摆不定,最终没有切实落地。

而今我的想法则更偏向于写给自己,但是我写自己、写给自己的表达方式却是公开的,是愿意接受外界(如果有的话)的检验的,也就是说,我仍然会追求用一种看得懂的方式来表达。但这不再是对心目中假想的受众的妥协,而是对未来自己负责。

更新的频率呢?当然是希望自己每天或多或少都能写一点。但我并不自信,毕竟断断续续“开始”了很多回。

不妨把这次当作一次Rentrée吧,假期结束,重新回到轨道上。这一次心境更加自然,希望能这样恬淡地走得更持久。

内容依然会首先发布在vinchent.xyz, 然后会(尽量)同步到Matters和城邦,想起来就发到朋友圈,想不起来就算了。

《坠物之声》读后感

受B站Up主“不止有书籍”的推荐,读了这一本《坠物之声》。

剧透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剧透的,豆瓣的介绍已经说明了一切,什么“比《毒枭》更真实”就已经提前说明了里卡多的身份。

但是这并不是一个激情四射情节紧张的贩毒或辑毒故事,而是展现了两个家庭的故事。阅读这本小说对我来说不是一场离现实生活非常遥远的冒险之旅,而恰恰处处提醒我对于自己处境的思考。

# 人如何坠落深渊

小说中提到了一点大麻,但是从头至尾没有描写一个瘾君子。毒品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违禁商品,可是,里卡多入局的的过程却恰恰印证了逐渐走入毒瘾漩涡的过程。

从一辆路虎,再到一座庄园,他得到的越来越多,也陷得越来越深,最后也是不出意外的被捕于“干完这一次就金盆洗手”的那一挡生意。

可是他是如何滑向这个深渊的呢?

于是那天夜里,不晓得是几点钟,但一定已经很晚了,在一座牧场的中央,围着火堆,面前是一瓮甘蔗酒,里卡多和巴比里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共同之处居然如此之多——巴比里的父亲是一名邮政飞行员,而里卡多又痛恨烧酒,于是他俩互相拥抱,一拍即合地谈起了飞机。

里卡多因为和伊莱恩的爱情和巴比里相识,又因为对飞机和飞行的爱好而相知。最后是巴比里拉他下的水。

他爱他的妻子,想给她一个好的生活,不希望让她过苦日子;他热爱飞行,想要实现儿时的梦想;他还想光曜门楣——他需要钱。

他用欲望来滋养自己的爱情和虚荣,不顾后果。而欲望就像毒品,你拥有得越多,想要的就越多,最终会被吞噬。

当我们将自己投入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有没有问过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爱情、家庭吗?还是把它们当作欲望和虚荣的借口?我们的选择,真的能够帮助我们达到想要达到的目标吗?

男人的荷尔蒙,是危险的毒药。

# 人如何坠入创伤

一场空难,带走了一个人的生命。然后,另一个人的生命也随之而去。飞机坠落的声响是剧烈的轰鸣;但是黑盒子传出来的声响却只是信号的消散。

一声颤抖的呻吟,或是类似呻吟的声音。那声音让我无从辨识,永远也无从辨识: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抑或说,不仅仅是人类的声音。那是生命消亡的声响,也是物质的东西毁灭的声响,那是物体自高处坠落的声音,它戛然而止却又永不断绝……

故事的另一条线,说的是我和玛雅。「我」是被卷入这场灾难的无辜的人,他叫安东尼奥,而玛雅是里卡多的女儿,她也是被卷入这场灾难的无辜的人。安东尼奥的无辜仅仅来自于和里卡多的相识,而玛雅则在5岁时就被母亲抹去了关于父亲的记忆——她的父亲已经死了,而她并不知道他在服刑。

两个人遇到了一起试图拼凑出里卡多身世谜团,各自从苦海中解脱。

可是他们真的解脱了吗?

安达尼奥是一个更加复杂的角色,他受到的创伤同时是身体和心灵上的。身体上的创伤,无论是因外在形象遭受的耻辱,还是性能力的丧失,都对他的内心造成了多重打击。他面对自己家人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这个过程中,安东尼奥的妻子不断试图拯救他,但是他一次次地放弃,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完成对自己的救赎,从创伤中解脱。又或者他必须坠入深渊,听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声落地的声响。

那么我的人生呢?我的人生难道不是从那一刻开始便向着大地坠落吗?在我还茫然不知的时候,从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 家庭与社会的坠落

故事里我们看到两个家庭的坠落。一个是里卡多的一家,这一个家庭的破碎来自于里卡多坠入毒品交易的深渊;一个是安东尼奥的一家,着一个家庭的破碎来自于他坠入自己的创伤。

两个家庭坠落的背后也暗示着整个哥伦比亚社会的坠落,关于种种历史事件的明示和暗示一直贯穿在作者的叙述之中,如果在这个层面上深入,获取更多的背景知识,可能更能带入到故事的情境中去。


最后,脱离开故事本身,从叙事方式的的角度来说,我还是觉得前期的铺排有点沉闷,一直要读到后三分之一,才能感觉到整个情节变得逐渐明朗。另外就是作者使用了两次把两件事情快速交替叙事的手法,很像电影的剪接,这两段的处理在我看来都非常得棒。

刺杀小说家观后

(含剧透)

评分:5/10

刚看完打6分,仔细想想又扣了一分。思考如下:

  1. 最被赞誉的视效方面,我认为做得还是不错的,只是威亚痕迹太重实在是让人出戏。我觉得视效遵循木桶原理,一块板做的不好会影整体的体验。

  2. 剧情方面,虽然设定就是这样,但是还是不免问一句,为什么小说能改变现实?电影里的很多角色都有异能,比如张小敬……不是……关宁就是扔东西稳准恨,另外一个哥们不怕电等等,这个异能的设定是从杨幂口中说出来的,所以一种解释就是小说家路空文的超能力就是把小说和现实结合。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关宁最后能续写小说呢?他并不是小说家啊?如果事情这么简单,谁都能续写小说,那么拥有钞能力的大佬直接黑进电脑把这几个家伙全写死不就行了?还费那么大劲干什么呢?

  3. 虽然说看到一开始就能基本猜到结局——比如雷佳音作为主角,肯定不是反派,杨幂作为流量肯定也不会是反派,那么杨幂饰演的角色肯定会在某一处觉醒反水帮助主角,而雷佳音肯定会和小说家联手打boss,其实后面看的就是这Boss是怎么被打死的。但是电影给了一个最为娱乐化的答案……我原谅因为这是贺岁片,但是这个处理总归有点让人遗憾。

  4. 电影反映的主旨不明确。我觉得人贩子的线可以挖,比如小橘子是怎么丢的?人贩子这个群体如何在小说世界中反映?人贩子和大boss——资本家——之间的联系如何联系?目前看来人贩子这条线是断的,只是用来缝合剧情。

    其次,说到了资本家,于和伟这条线的处理也值得考虑。我觉得电影把他的罪恶写得太实了。作为资本,作为操盘手,其实他的罪恶在电影前一部分体现得已经相当明显:受到一群人的追捧,洗脑无知群众,煽动情绪对立等等,这些罪恶是资本的终极罪恶,他因此就足以受到惩罚,但是还是要让他杀了小说家的父亲,把一个社会议题重新拉回到个人恩怨的小格局之中,我觉得这反而降低了对资本罪恶的抨击。

    最后,“小说家”或者“小说”作为这部电影的主概念没有被很好的得到发展。我认为电影中的小说家可以和现实中的小说家从更高的层面会通,虽然现实中的小说家没有这样的超能力,但是他们也在做出着努力——比如,反映民间疾苦,揭露社会问题等等。

    电影本可以让观众看完之后更加尊重小说家,更加关注写作者,也意识到阅读本身的意义和价值,回归到理性的慢阅读之中。但是似乎这样的处理下,小说家只不过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网文写手,最后还不是他自己拯救了大家的命运,而是关宁自己拯救了自己的命运……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我打5分吧。

2-9 怎么用和怎么用

上一篇里我们提到了哲学的“语言转向”,借用陈嘉映老师的一句总结的话:

在我看来,语言转向的根本意义在于更深刻地把哲学和物理学加以区分,坚持哲学之为概念考察,以抵抗把哲学转变为伪实证科学的倾向。(2.19)

紧接着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哲学语言的研究和语言学有什么区别。

其实区别还是挺好理解的。

当我们说savoir-faire怎么用的时候,我们其实在问两个问题。语言学的答案是它是一个名词,它的用法和其他的名词一样,进一步说它是一个阳性的名词,所以在法语里当用形容词和冠词与之相配的时候,需要用阳性的词,再进一步说它是一个性数不变的词,也就是说它没有复数,永远是单数,我甚至可以举一个例子:Il a du savoir-faire

这是语言学里的“怎么用”。但是我如此说完了,你还是不知道怎么用,你必须要问我什么是savoir-faire?你必须先知道什么是savoir-faire,这个词“怎么用”嵌入在它的意涵之中。

那么,你问我什么是savoir-faire?我会回答:savoir-faire是本领的意思。但是,好像这么翻译不全面,于是我就会给你解释savoir是“知道”的意思,faire是“做”的意思,连在一起的字面意思是“知道怎么做”,接近于英语里的Know-how。但是Know-how该怎么翻译成中文呢?很多场景下我们直接就用Know-how这个词了,并且默认大家知道是在说什么,毕竟Know和How都很好理解,但是Know-how或者Savoir-faire这两个词在中文里确实没有直译。

这个时候,你可能会理解,当我要形容一种本领,一种技能,一种Know-how,一种“我知道该怎么办”的情况的时候,你需要用savoir-faire这个词,接下来,你会回到语言学的“怎么用”之中,把这个词正确地放到一个句子之中表达。

在上面一段讨论中,我们涉及了语言学语言和哲学语言这两个不同面向:

语言学要尽量把语言当作对象(事质)来研究,例如它特别关注句法,关注规则性的东西,到生成句法那里,句子就像是从一个自动装置中产生出来的。哲学关注语言的方式大不相同,它始终关注的是语词和句子怎样体现着我们对世界的理解。(2.19)

这就是哲学语言分析和语言学语言分析的不同之处,如此我们看到在语言学里只要多走一步就会遇到哲学。比如“道”和“阴阳”在西方的语言里常常直接翻译成“Tao”和“Yinyang”,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没有意思,它的意思落在了对这两个词的哲学意义分析之中,而对其哲学意义的考察,来自于我们在中文中“怎么用”它们。

抛开外语吧,即便是放到中文本身之中来,我们该怎么理解“道”,该怎么理解“阴阳”,应该落实到它们怎么被使用中来。我非要说“道”是一个脑袋在走路,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被当作笑话。而反过来,对于“道”的哲学研究并不能提供一个对于“道”的科学解释,说到底,我们只是在澄清这个概念的性质:

概念考察一般并不依靠发现新的事实,而是依靠我们已有的经验,我们向来已经知道的事实。我们是在讨论应当怎么描述我们已经知道的事。关于人权的概念考察照样是谈论各种各样的人权事实,但我们这时的目标不是确定这些事实,而是要通过对这些事实的反思式考察,努力澄清人权概念。也可以说,通过对这些事实的反思式考察,弄明白这些事实所说明的道理。(2.13)

概念考察的目标不是提供新知识,而是澄清概念的意义。(2.13)